一晃三年过去了,这三年之中,爷爷经常带着姐姐小凤和福老爹上白鹤观来
看他,但师父没教他回家去,他也没敢跟师父提出来。三年工夫,丁少秋人也长
高了,十五岁年纪,看去就像十七八岁,只是并没有长胖,依然瘦瘦的,斯斯文
文的模样,简直像读书相公。
有谁相信他居然身兼两家之长,不但从小练会武功门的武学,连白鹤门的拳
掌剑法,也已练得相当熟了。只是限于年龄,内功只有三成火候光景,但松阳子
已经甚是满意,把他视作练武的奇才,认为将来一定可以光大门户。
丁少秋这几天很想家,三年来,他没有回去过一次,爷爷曾经说过,送自己
到白鹤观拜师学艺,满了三年就可以回家的。自己是三年前四月初一那天上白鹤
观来的,到今天已经是四月半了,半个月过去了,爷爷没有来,连福老爹也没有
来接自己。
这半个月他天天都盼着爷爷、福老爹来接自己,最使他想念的还是伯母了,
从小像慈母一样,把自己扶养长大。记得自己上山来的前一天,伯母还把自己搂
在怀里,流着泪嘱咐自己。想起伯母,也就想起娘。从自己懂事起,就没见过娘
,还有爹。
自己不只一次问过伯母,也问过爷爷,所得的答复是爹和娘出门在外,爹在
北方一家镖局当总镖头,娘跟爹一起住在北方,很少回来,所以把自己送回来,
是让自己来跟爷爷作伴的。这话他自然相信,伯父就在南昌镖局里,离家最近了
,还不是一年难得回来一次。
他一个人坐在白鹤峰顶一方大石上,仰望着疏朗朗的松树,和银盘似的月亮
,怔怔出神。天风徐来,吹在身上,有点凉飕飕的感觉。丁少秋不觉站起身来,
从身边抽出长剑,正身纳气,摆开架势,练起「白鹤剑法」来。这趟剑法,他已
经练了一年,剑法展开,指东划西,剑光连闪,一柄剑使得嘶嘶有声,刚使到「
画龙点睛」,左手剑诀齐眉,右手剑朝右前方斜点出去。
忽听有人嗤的笑出声来,说道:「这是画龙点睛?」丁少秋听得一怔,急忙
收势,回头看去,只见离自己身后不远,站着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,
这老道人一脸病容,又黄又瘦,连两个眼眶也凹了下去,右手握着一柄灰白色的
木柄拂尘,含笑望着自己。
丁少秋不期又是一怔,说道:「老道长也是白鹤观的人吧,在下怎么从没见
过你老?」
枯瘦老道微笑道:「老道并不住在白鹤观,哦,小施主是白鹤观的弟子?方
才练的那是「白鹤剑法」了?但这招「画龙点睛」并不是这样练法的。」
丁少秋听他说不是白鹤观的人,那么怎么会知道「白鹤剑法」「画龙点睛」
不是这样练的呢?师父明明教自己这样练的。心中想着,一面说道:「那么依道
长说,该怎样练法呢?」
枯瘦老道「哈」的笑出声来道:「看来老道和小施主果然有缘,来,小施主
把方才练的这招「画龙点睛」再练一遍给老道看看。」丁少秋不相信自己练错了
,依言左手剑诀上扬齐眉斜指,右手长剑朝前方点出。
枯瘦老道叫道:「好,小施主就这样站着别动。」随着话声走到丁少秋身边
,右手在丁少秋肩头轻轻捏了一把,说道:「使这招剑法之际,你心里就想着把
全身劲聚集在这里。」他手捏的是「肩髁穴」,接着顺势从肩头朝手臂一路捏了
下去,随着说道:「再把劲气运到手臂、手腕,从这里透到剑身,这时剑尖要点
得轻,朝前射出,对了,就是这样。」
丁少秋只觉他手指轻轻捏动,果然有一股热气从「肩髁」、「五里」、「肘
胶」、「曲池」、「合骨」、「商阳」传到剑身,「嘶」的一声,从剑尖直射出
去。这一情形,自己练剑一年,从未有过,心中不禁大奇。枯瘦老道没待他开口
,笑了笑问道:「小施主记住了?」丁少秋点点头。
枯瘦老道又道:「你练过白鹤掌法吗?」
丁少秋道:「练过。」
枯瘦老道点头道:「好,你练一遍给老道看看。」他好像有意考考丁少秋的
武功,丁少秋听了他的话,也好像非练给他看不可,于是放下长剑,拉开架势,
把一套「白鹤掌法」从头练起,一直练到第十七式「鹤舞空庭」。
枯瘦老道口中叫了声:「停,你就这样停着。」他又走到丁少秋身边,说道
:「这一式「鹤舞空庭」,你左手朝外扬起的时候,要使得浑然轻扬,意在引敌
,右手前劈,就要气蕴掌心,直到劈出之时,才能吐劲,你师父大概没有给你详
细说,哈,光是这一招,就够你练上十年……」说到这里,接着又道:「小施主
,今晚咱们在这里遇上,总是有缘,咱们坐下来,老道慢慢的解释给你听。」丁
少秋跟着他走到大石上坐下。
枯瘦老道果然不嫌其详,给丁少秋解说左手要如何使用「引」字决,右手要
如何使用「劈」字诀,解释了好一会工夫,才算解说情楚。丁少秋听得暗暗惊奇
,「白鹤掌法」共有七十二式之多,光是这一式「鹤舞空庭」,就有如此精要之
处,自己果然从没听师父说过,自然牢牢记在心里。
枯瘦老道看他听得十分用心,大为高兴,拍拍丁少秋肩膀,笑道:「好了,
小施主莫要小觑了这两式手法,好自为之。」他站起身就走。
丁少秋看他指点自己招式,如此热心,还给自己讲解了半天,自己竟然连人
家道号都没请教,这就慌忙跟着站起,叫道:「老道长……」那知就在这转眼之
间,那里还有枯瘦老道人的影子?心中觉得大奇,再运目四顾,山顶上总共也只
有十来亩方圆,除了十几棵老松,吟声细细,此时月光在天,照得甚是清澈,那
有老道人的踪影,心想:「这老道长好快的身法,不知他是什么人?」当下提着
长剑,回转观中。
他的房间是在观主室左首,两间较小的静室之中,那是松阳子因他年纪还小
,便于照顾,另外一间是伺候观主的小道童清风的卧室。丁少秋回到房中,放下
长剑,就脱下长衫,在床上坐好,运功调息。
一晚过去,第二天清晨,丁少秋盥洗完毕,吃过早餐,本来是他练拳的时候
,但他因昨晚遇上枯瘦老道,要向师父禀报,就匆匆朝观主室行来。刚走到门口
,看到清风从师父静室中走出,这就迎着低声问道:「师弟,师父起来了吗?」
清风点点头,还没开口,只听师父的声音问道:「少秋,你有事吗?」丁少
秋慌忙应了声「是」。
松阳子道:「好,你进来。」丁少秋跨进静室,只见师父盘膝坐在云床之上
,急忙趋上几步,走到榻前,恭敬的叫了声:「师父。」
松阳子目光一抬,蔼然问道:「你有什么事?」
丁少秋垂着手道:「弟子正有一件事要向师父禀报。」
松阳子颔首晤了一声道:「你说。」
丁少秋道:「昨晚弟子一个人在山顶上练剑,遇上一位老道长……」
松阳子问道:「是怎样一个人?」
丁少秋道:「那老道长一脸病容,生得又黄又瘦,身上穿一件灰布道袍,右
手还拿着一柄白色拂尘,先前弟子并没有看到他,正当弟子练至「画龙点睛」。
忽然有人笑着说:「这是画龙点睛吗?」弟子回过身去,才看到他站在弟子身后
不远……」
松阳子听得极为注意,问道:「后来呢?」丁少秋就把自己问枯瘦老道的话
,以及枯瘦老道如何要自己把「画龙点睛」再练一遍给他看,他如何用手捏着自
己臂膀、指点自己发剑,详细说了出来。
松阳子听得大奇,跨下云床,一指壁上挂着的松纹剑,说道:「徒儿去把为
师的剑拿来,照他说的练一遍给为师瞧瞧。」
丁少秋答应一声,走过去从壁间取下师父的松纹剑,就在静室中间站定,抽
出长剑,左手指眉,右手长剑依着枯瘦老道说的练法,缓缓吸了口气,心中想着
,把全身劲气聚集「肩髁穴」,然后由肩头循臂而下。他这一暗自凝神,果觉有
一股劲气由「肩髁」而臂膀、五里、肘胶、曲池、合骨、商阳,一路传注剑身,
等到剑尖轻点,但听「嘶」的一声,从剑尖透射出去,紧接着又是一声轻「嗤」
,射在右首三尺外的粉壁之上。
这一下连松阳子都不由得为之一怔,回头朝墙上看去,只见粉墙上居然被丁
少秋剑尖射出去的剑气刺了米粒大一点,足有一分来深。松阳子当然看得出丁少
秋这根本不是「白鹤剑法」的「画龙点睛」,只是和「画龙点睛」十分近似而已
,老实说,就是自己练了数十年的剑,要在「画龙点晴」这一招上,射出剑气来
,也未必办得到。
那么这枯瘦老道可能在用手轻捏丁少秋右臂穴道之时,暗中给徒儿打通了什
么经穴,不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,那能使得出剑气来。一面问道:「那老道长还
和你说了什么?」
丁少秋接着又把枯瘦老道要自己练「白鹤掌法」给他看,自己练到第十七式
「鹤舞空庭」,他又叫停,接着教自己左手如何使「引」字决,右手如何用「劈」
字决,还给自己解说了好一回,一直说到老道人站起身要走,自己跟着站起,只
叫出「老道长」三字,转眼失去了老道人的踪影,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。
松阳子愈听愈奇,当然这一式掌法,也并不是「鹤舞空庭」,而是这位老道
长借「鹤舞空庭」,传了丁少秋一记十分奇奥的掌法,光从他和丁少秋解说的引
字决和劈字诀,就非一般门派的掌法了,这人会是什么人呢?身穿灰布道袍,手
持灰白拂尘,生得又黄又瘦的枯瘦老道。
哦,莫非会是十六年前,丁少秋的父亲丁季友成亲那天的晚上,南首屋脊上
出现的那个灰衣老道人,不就是一脸病容,生得又黄又瘦,身上穿的是灰布道袍
,手持一柄灰白拂尘?因为当天松阳子也在场,所以他记忆犹新。
丁少秋眼看师父只是沉吟不语,忍不住问道:「师父,你老人家认识他吗?」
松阳子道:「不认识。」接着哦道:「以为师想来,这位老道长很可能是一
位世外奇人。」
丁少秋仰着脸道:「他教弟子的一招剑法,和一记掌法,是弟子练错了吗?」
「你没有练错。」松阳子蔼然笑道:「为师教你的是「白鹤剑法」的「画龙
点睛」和白鹤掌的「鹤舞空庭」,他教你的不是……」
丁少秋忙道:「那是他说得不对了?」
「不是。」松阳子道:「他教你的一剑、一掌威力胜过咱们原来的「画龙点
睛」和「鹤舞空庭」甚多,是他有意要传你这一剑、一掌,只是借用咱们的「画
龙点睛」和「鹤舞空庭」之名而已。」
口气微微一顿,续道:「因此为师之意,认为你练白鹤剑法、白鹤掌法的时
候,应该仍照原来的剑法、掌法练,把这位老道长教你的一剑、一掌,另外单独
练习,将来行走江湖,更要切切记住为师的话,这两招威力太强了,能发不能收
,不到紧急关头,不可施展。」
丁少秋道:「弟子会一直记在心里的。」
松阳子又道:「为师待会就要下山去,最多一两天就可回来,你在观中,要
好好读书练功。「
丁少秋问道:「如果我爷爷来了呢?」
松阳子看了他一眼,含笑说道:「本来你爷爷和为师说好的,你到白鹤观来
学艺,以三年为期,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,你内功火候尚浅,还要在山上住一段
时间,才能回去。」
一天很快的过去,晚餐之后,丁少秋一手提着长剑,走出白鹤观,循着观右
一条小径,轻蹬巧纵,又朝峰顶上来。他时常一个人到峰顶来练剑,但也并不是
每天都上来,今天,吃过晚餐就匆匆的往峰顶跑,那是因为他听师父说的,昨晚
那个枯瘦老道,可能是一位世外奇人,他对自己好像不错,就想今晚这位老道长
可能仍然会到峰上来,自已岂能失之交臂?
不过一炷香的工夫,丁少秋已经跃登峰顶,第一件事,就是抡目四顾,先要
看看枯瘦老道来了没有?目光这一抡动,就看到枯瘦老道果然静静的坐在一方大
石之上,心中不觉一喜,急忙奔了过去,叫道:「老道长,你果然来了。」
他话声甫出,只听耳边也响起枯瘦老道的声音,说道:「小施主,你果然来
了。」两人这句话,几乎同时说出来的。
丁少秋奔到枯瘦老道身前,喜孜孜的道:「老道长,小可今晚是特地来看你
老的。」
枯瘦老道呵呵笑道:「你看,老道长不是在这里等你吗?」
丁少秋道:「老道长在这里等我,是不是有什么事?」
枯瘦老道笑道:「小施主上峰来找老道,是不是有什么事?」
丁少秋微微摇头道:「没有,小可是听师父说的,你老是世外奇人,所以小
可要来找你老。」
「哈哈。」枯瘦老道敞笑一声道:「老道出家之人,自然是世外之人了,但
奇却并不奇,不过老道和小施主倒确是有缘,如果没缘,老道就不会在这里等你
,小施主也不会来找老道了。」说到这里,忽然目注丁少秋,问道:「小施主到
白鹤观来,有几年了?」
丁少秋道:「三年多了。」
枯瘦老道问道:「你想不想家?」
丁少秋神色微黯,低头道:「想,我最想念爷爷,还有伯母,姐姐,和福老
爹了……」
枯瘦老道道:「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他们呢?」
丁少秋道:「爷爷当时说的,要小可到白鹤观来拜师学艺,满了三年,就会
来接小可,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月,爷爷和福老爹都没有来找我。」
枯瘦老道点点头,又道:「你师父就是到你家去的。」
丁少秋奇道:「那师父为什么不带小可去呢?」
枯瘦老道道:「你爷爷不来接你,因为他分不开身,你师父匆匆赶去,也为
了这件事,带着你同去,有许多不方便,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观中了。」
丁少秋眨着眼睛,问道:「老道长,那是什么事呢?」
枯瘦老道看着他,忽然笑道:「老道带你去看一场热闹你想不想去?」
丁少秋问道:「老道长带小可到那里去呢?」
枯瘦老道笑道:「自然是到丁家堡去了。」
丁少秋睁大眼睛,问道:「我家里有什么热闹呢?」
枯瘦老道「唔」了一声,自言自语的道:「丁家的事,由丁家的人出头,岂
不是好?」接着又哦了一声,说道:「老道带你去,一切要听老道的,你答不答
应?」
丁少秋点头道:「小可自然都听老道长的。」
枯瘦老道站起身道:「那就要快些走了,再迟就来不及了。」丁少秋还未说
话,枯瘦老道已经伸过一只手来,握住了丁少秋左手,口中喝了声「起」。丁少
秋突觉从枯瘦老道手中传来了一股大力,把自己身子托了起来,心中方自一怔,
枯瘦老道带着自己忽然朝峰下跳了下去。
这一下丁少秋但觉自己身子急剧往下垂直落去,一颗心也跟着往下直沉,急
风吹到脸上,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。不多一会,好像已经落到平地,但老道长带
着自己,依然脚不着地的往前飞掠,风声盈耳,依然无法睁开眼睛,迎面扑来的
急风,连呼吸都被压迫得有窒息之感。
丁少秋心中暗道:「老道长带着自己好像在飞。」这样足足奔行了将有一顿
饭的时光,耳中听到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:「快到了,不过小施主务必记住,咱
们停下来之后,你说话就得小声一点,别让人家听到了。」
丁少秋听得暗暗奇怪,白鹤峰和丁家庄少说也有百十来里,骑马也要赶上半
天才会到,如今只不过顿饭工夫,就赶到了?丁家庄是自己的家,回来了却不能
说话?心中思忖之下,突觉脚下站到了实地,飞行之势,也及时停止下来。只听
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细声道:「到了,咱们总算来得还早。」在他说话之时,
左手一松,放开了丁少秋的手。
丁少秋急忙定了定神,才缓缓睁开眼来,这一瞧,不禁又使他大大的一怔,
原来直到他睁开眼来,才发现自己停身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。只有自己一个人
,早已不见枯瘦老道的影子,这棵大树是在一片大天井的左首,迎面大厅上灯光
十分明亮,却空无一人,只有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竹布长衫的汉子。这地方自
己最熟悉也没有了,正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——丁家庄的大厅,那青衣汉子不
是强大叔丁强,还有谁来?
就在此时,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「小施主,从现在起,你不可
出声了,还有,待会不论看到、听到什么,务必忍耐,没有老道的话,你不可现
出身去,更不可泄露行藏。」
丁少秋听他说得郑重,只是点了点头,心中兀自觉得奇怪,老道方才曾说是
带自己看一场热闹来的,自己家里会有什么热闹呢?哦,大厅上既然没有人,强
大叔还站在厅门口作甚?他好像在等什么人?这时候已经初更天了,还有什么人
会到家里来呢?
正在心念转动之际,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奔了进来,朝丁强道:「南天一雕盛
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来了,快去禀报老爷子。」丁强点点头,一个转身,急步往
里行去。
不多一回,才见爷爷丁老爷子随着丁强朝二门外迎去。丁少秋心中暗道:「
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,怎么会夤夜来的呢?老道长口中的「热闹」,
莫非就是指他们而言?」
只见爷爷已陪着十个人从二门进来,走在最前面的是—个身材高大,红脸秃
顶老者,这人生得浓眉鹞目,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,面目极为严肃,一路行
来,顾盼自豪,大有不可一世之概,大概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了。
第二个是四十出头的妇人,面貌白皙,弯弯的眉毛,似是用柳炭画的,一双
凤目隐隐含煞,但举止从容,颇有大家风度,只是颧骨略嫌高了些,女人颧骨高
,乃是克夫之相,她该是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了。她身后随侍两名青衣丫环,一
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。稍后又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裙,四十来岁的中年
妇人,面貌清皙,只是一对颧骨也耸得高高的。
接着是一个头椎道髻,身穿青布道袍的老人,个子瘦小,尖瘦脸,颏下留着
黄苍苍疏朗朗的长须,一眼就知他不是好人。最后四个是四十来岁的壮汉,一色
青灰劲装,但每人的兵刃都不一样,有的身背太极牌,有的腰插一支铁手,有的
大概把兵刃藏在衣衫里面,外面看不到。
丁少秋看得心中暗暗奇怪,忖道:「这些人好像寻衅来的了。」
这时丁老爷子已把南天一雕盛世民等人让进大厅,分宾主落座。只有四名小
丫环和走在最后的四名壮汉,并未落坐,他们就分别站到了姬夫人身后,一看就
知这四个壮汉是保护姬夫人来的了。
这时从大厅左厢也走出三个人来,第一个是身穿灰布道袍,白发簪髻,花白
长髯飘胸的老道,正是白鹤观主松阳子。第二个是身穿蓝布长衫老者,同字脸,
花白浓眉,花白长须,乃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,跟在邵南山身后的是师弟况南
强,也有五十来岁,中等身材,看去极为精干。
丁少秋看到师父,心中暗道:「师父果然是到我家来的。」丁老爷子站起身
,先给松阳子、邵南山、况南强三人作了介绍。
南天一雕盛世民也引介了同来的人:坐在他身边四十出头的妇人果然是他的
妹子姬夫人,第三个青衣布裙的是辰州言凤姑,第四个青袍老道是岳麓观主常清
风。大家互相寒喧了一阵,才各自落坐。盛世民深沉一笑,说道:「兄弟陪同舍
妹前来,是向邵掌门人、丁老庄主讨回音的,武威镖局承保的镖,中途失踪,迄
今已逾半月,不知二位向投保的舍妹,作如何交代?」
丁老爷子双眉紧蹙,说道:「盛老哥姬夫人,这件事老朽实在抱歉,武威镖
局已是百年老店,江湖同道,也都知道是武功门开设的。据说,失了镖,自当如
数赔偿,只是大儿伯超,是此次押运镖车的负责人,同行的还有两位镖头和八名
趟子手,但从南昌出发之后,就失去了踪影,连究在何处出事,都没有人说得出
来。这半个月武威镖局和武功门,曾派出几拨人沿途查问,始终查不出一点线索
来……」
姬夫人没待老爷子说完,冷哼一声道:「没有线索就可以不管了吗?」
丁老爷子抬目道:「老朽说的只是失事的情形,因为押镖的人,全数离奇失
踪,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……」
姬夫人冷笑道:「你们有多少人押镖,我并不知道,你们随便编个理由,说
押镖的人失踪了,我也不知道。我把东西交武威镖局押运,言明十天送到长沙的
,如今逾期已有半个月之久,你们还在一再推诿下去。」
丁老爷子道:「武威镖局失了镖,岂会不管?只是至今还查不出头绪,姬夫
人可否再宽限些时日……」
「你们已经逾期半个月了,还要宽限多久?」姬夫人冷冷的道:「连总镖头
都会失踪,这话有谁相信,明明是他觊觎财宝,监守自盗,拿了红货远走高飞了
,这还查得到?」
丁老爷子脸色蓦地一沉,怫然道:「姬夫人,大儿伯超,身为武威镖局总镖
头,已有十年之久,此次失事,目前虽然还没查出真相来,但伯超是武功门人,
老朽可以生命作担保,决不是夫人所说的这种人,在真相未明之前,希望姬夫人
尊重武威镖局,尊重武功门。」
「尊重武威镖局、尊重武功门,嘿……」姬夫人轻蔑的冷笑一声,接道:「
要人家尊重,最好先自己清理门户,门人监守自盗,掌门人和老爹却推诿不负责
任,教别人如何尊重你们?」
况南强听他当着大师兄、二师兄一再诬蔑本门,诬蔑威武镖局还诬蔑师侄丁
伯超,心头极感气愤,大声道:「你们不过保了价值一百万两的红货,只要查明
真相,如果真要在途中失事,武威镖局自会如数赔偿,你不能如此诬蔑本门。」
盛世民沉笑道:「况老弟,在座的有你们武功门的掌门人和丁老庄主,咱们
正在谈论失镖之事,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。」
况南强怒声道:「你们谈论失镖之事,最好就事论事,不要当面损人。」
邵南山道:「三师弟,你少说几句。」
「好哇,你们武威镖局自称失事,从南昌到长沙,那一条路上出的事?如今
是承平世界,那里有打家劫舍的强徒了?这不明明是你们总镖头见财起意,企图
把这趟镖吞没,这话我也没说错呀。」
姬夫人戟指着况南强,续道:「你说我当面损人,那就是不肯承认这趟镖是
你们总镖头吞没了,那好,你拿得出证据?足以证明姓丁的总镖头是清白的吗?」
此人词锋犀利如刀,咄咄逼人。
隐在树上的丁少秋自然全听到了,但他只是十五岁的孩子,厅上争论的事,
他听得似懂非懂,好像在说武威镖局失落了什么,爷爷说还没查出来,这姬夫人
却不肯相信爷爷的话,爷爷、掌门人、还有师父都在场,怎么会骗她呢?她应该
相信爷爷的话才是。
丁老爷子赔笑拱拱手道:「姬夫人,老朽说过,目前咱们已经派出几拔人正
在分头搜索找寻之中,没有查明真相之前,自然无法拿得出证据来,但敝门掌门
师兄和老朽可以向夫人保证,失镖是否能够找回来,当然找回来最好,万一找不
回来,咱们也一定会如数赔偿,只希望夫人再宽限些时日。」
姬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:「你们赔得起吗?」
丁老爷子怒在心头,勉强笑道:「老朽既然说出如数赔偿,一文不会少夫人
的。」
姬夫人道:「好,就凭你丁老庄主这句话,我暂时相信你,你们要求宽限时
日,你说,要多少时间?」
丁老爷子回头望望掌门人,说道:「大师兄,你看要多少时间?」
邵南山沉吟道:「依师弟之见呢?」
丁老爷子道:「依小弟看,快则三月,迟则半载,大师兄以为如何?」
邵南山轻轻叹息一声道:「师弟说得极是,如果半年之内还查不出失镖下落
,咱们也只好认了。」
丁老爷子道:「那就这样决定了。」说罢,目光一抬,朝姬夫人道:「姬夫
人听到了,敝师兄和老朽之意,少则三月,迟则半载,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」
姬夫人冷冷的道:「好,咱们就以半年为期,到时……」她底下的话还没出
口,盛世民忽然怪笑一声道:「妹子,别答应得这样快法,连镖局都不可靠,凭
他丁南屏空口答应的话,如何能信?」
丁老爷子脸色微变,哼道:「老朽说的话,你们不相信,那要如何你们才能
相信?」
盛世民嘿了一声道:「丁伯超是你儿子,也是武威镖局总镖头,他亲自押运
的镖,竟然会在中途突然失踪,从此不知去向,这半年当中,你丁老庄主如果也
突然失踪,不知下落,咱们又到那里去找你?不错,前人说得好,走了和尚,走
不了庙,如果你一旦失踪,剩下的只是一座丁家庄的大宅院,哈哈,这座大宅院
,最多也不过值万把两银子,我妹子托运的镖,最少的估计,也在百万以上,光
凭你丁老庄主一句话,岂非毫无保障可言?」
这话听得丁老爷子面现郁怒,双目神光暴射,沉喝道:「盛老哥把我丁南屏
看作何等样人?」
盛世民阴沉一笑道:「现在人心不古,丁伯超连镖失踪,就是很好一个例子
……」
丁老爷子怒不可遏,喝道:「盛世民,你欺人太盛。」
盛世民轻哼道:「兄弟说的是实话,丁老庄主为了盛某这句话,要发脾气,
兄弟也还是要说,所谓人心隔肚皮,江湖上尔虞我诈,乃是常有的事,没有保证
,仅凭一句话,谁能信得过谁?」丁老爷子要待发作,但人家说的也是实情,一
时竟然答不上口去。
邵南山及时说道:「依盛老哥的意思,咱们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呢?」
「哈哈。」盛世民大笑一声道:「邵老哥乃是一派掌门,自然可信,我妹子
的意思,在这半年之内,想请邵掌门人屈驾敞庄作客,不知邵掌门人是否首肯,
随咱们前去敝庄盘桓?」
「屈驾作客」、「前去敝庄盘桓」,这话不是说要把武功门掌门人当作人质?
况南强「砰」的一声,手掌重重击在茶几上,虎的站起身来,喝道:「盛世民,
你说什么?」
盛世民傲然道:「姓况的,你这是做什么?」
况南强盛气的道:「你方才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。」
盛世民冷笑道:「盛某怎么说的,你没听清楚?」
况南强道:「我要你再说一遍。」
盛世民道:「我妹子对你们口说无凭,无法相信,所以盛某说的是折衷办法
,请贵掌门人随咱们去敝庄作客,盘桓些日子……」
丁老爷子沉声道:「盛老哥,咱们同是江湖人,古人说得好,花花轿子人抬
人,你老哥居然说得出要敝掌门人去当人质,这话对敝门是极大的侮辱……」
「哈哈。」盛世民大笑一声道:「丁老庄主活了一大把年纪,竟会如此曲解
人质二字,当人质会是侮辱吗?古时候,贵为皇太子还要到诸候的小国里去当人
质哩,难道贵掌门人比皇太子还要尊贵?去当人质,正是表示你们胸无愧怍,能
够守信,怎能按得上侮辱二字?」
「住口。」丁老爷子竖着浓眉,站起身道:「盛世民,你们如果不是藉口失
镖,有意上门寻衅,那么咱们的谈话,就到此为止,老朽方才答应过你们,快则
三月,迟则半载,如果找不到镖,武功门开设的武威镖局,自会照数赔偿,好了
,诸位请吧。」说完,抬抬右手,作出送客之状。
「你说得倒是稀松。」姬夫人也站了起来,她一张白皙的脸上,罩了一层寒
霜,冷然道:「丁南屏,要我们走可以,你给我马上交出丁伯超,交出我托运的
镖来,否则那有这么便宜,任你说三个月、半年,我就会相信吗?」
坐在她下首的言凤姑,自从进入大厅,一直没有开过口,这时接着道:「不
错,姬大姐已经说了,除非你们立时交出丁伯超和托运的镖,否则只好请邵掌门
人跟咱们走一趟天南庄了。」
「无量寿佛。」松阳子起身打了个稽首,缓缓说道:「贫道松阳子,和这位
言女侠、常道兄,都是第三者,贫道是适逢其会,在丁老庄主庄上作客,本来这
是托镖和运镖双方的事,不容贫道置喙,所以贫道一直不曾说话,如今双方各执
一词,相争不下,说到后来,难免成为意气之争,因此贫道不揣冒昧,只好站起
来跟双方作个调人……」
丁少秋眼看师父站起来说话,心想:有师父出面,双方应该卖师父一个面子
了。只听常清风没待师父说下去,就大笑一声道:「道兄不是丁老庄主巴巴的从
白鹤峰搬来的帮手吗?白鹤门和武功门源出同门,自然要帮着武功门说话,道兄
自称第三者,岂不自欺欺人,如何能充调人?」
松阳子给他说得一怔,双目不由得朝常清风望去,说道:「常兄说得没错,
白鹤门和武功门在三百年前,确出同源,但近百年来,早巳成为两个门派,贫道
和丁老施主虽是方外论交,并无偏袒之意,今晚因眼看你们双方各持巳见,难免
会各走极端,届时岂不伤了两家和气?贫道……」
姬夫人冷笑道:「各走极端,难道我托保的镖,连总镖头都不知去向,武功
门还想恃强不承认吗?」
松阳子道:「丁老庄主并没有不承认……」
姬夫人道:「他承认什么?一会说派人寻找,至今尚无眉目,一会又说最迟
半年,如数赔偿,这些岂不全是敷衍的话,咱们今晚一走,明天只怕就找不到人
了呢。道长难道没有看到,家兄说了句要他们掌门人到天南庄作客,他们就借题
发挥,准备和咱们翻脸。
就是当人质,这句话,也没说错,如果武威镖局这趟保的是官家银子,追究
责任,武威镖局是武功门开设的,镖局的总镖头是丁南屏的大儿子,那么邵掌门
人和丁南屏就难脱关系,这两个人势必要扣押起来,先就吃上官司,直到追出镖
银为止,咱们还只请邵掌门去天南庄作客,这有什么不对?道长如果不是替他们
助拳来的,这调人不作也罢。」
她词锋犀利,说得松阳子一时竟哑口无言,不知如何反驳才好?这些话,实
在逼人太甚,丁老爷子平日涵养再好,听了也无法忍受,仰天长笑一声道:「道
兄不用和他们说了。」
一面朝盛世民、姬夫人沉声道:「盛老哥、姬夫人,你们信得过丁某,半年
之后再来,欠钱还债,自会照数赔偿。如果你们别有居心,以失镖作藉口,来丁
家庄寻衅,丁某也不是怕事的人,你们要待如何,只要划下道来,武功门也绝不
含糊。」
盛世民深沉一笑道:「看来咱们今晚已经无法善了,那也好,江湖上本来就
是强者为胜,咱们既然谈不拢,不妨在武技上一较胜负,咱们落败了,就依丁老
庄主半年为期,届时找不到失镖,由武功门负责赔偿。如果咱们胜了,就依兄弟
方才所说,请邵掌门人屈驾去天南庄一行,等半年之后,获得武功门赔偿为止,
这样,不知二位认为公不公平?」
丁老爷子早已气疯了心,闻言洪笑一声道:「盛老哥既然划下道来,咱们就
是接不下,也非接不可了。」说到这里,抬头叫道:「丁乾。」只见一名庄丁急
忙走了进来,垂手道道:「老爷子有何吩咐?」
丁老爷子道:「你去叫柏长春他们进来。」
丁乾答应一声,转身退下,不多一会,就从门外走进五个劲装汉子,朝上首
抱抱拳道:「弟子柏长春、伍世贤、顾孟雄、全义兴、芮璜告进。」说完,站到
左首下方。
这五人自然是武功门的门下,年龄最大的已经四十出头,最小的也有三十岁
,就因南天一雕盛世民来意不善,武功门不得不作防范,这五人就是从众弟子中
挑选出来的,今天,武功门的弟子,少说也动员了三十个人,一起赶来丁家庄,
听候差遣。
盛世民看了五人一眼,嘿然道:「丁老庄主,咱们如何比试?」
丁老爷子道:「敝门忝为主人,自然悉凭盛老哥吩咐。」
盛世民回头朝姬夫人道:「妹子,还是由你来调度吧。」
姬夫人道:「武功门的弟子不是已经出场了吗?」说话之时,左手轻轻一抬
,说道:「第一场,你们先上去一个,向他们讨教几手。」
她左手这一抬,站在她身后的四名劲装汉子中,有人答应一声,走了出来。
这人四十出头,脸色黄中透青,腰间插一支两尺多长的铁手,只要看他脸色和使
的兵刃。就可以知道此人可能练的是旁门功夫。他走到大厅中间,抱抱拳道:「
武功门那位下场赐教?」
况南强道:「伍世贤,你去好了。」一面暗以「传音入密」说道:「问问他
师承来历。」
伍世贤朝三师叔略为颔首,就举步走出,抱抱拳道:「在下伍世贤,这位兄
台如何称呼?」
那汉子爱理不理的模样,冷冷说道:「咱们出场较艺,论的是武功高低,何
用通姓道名?」
伍世贤微微一笑,右手抬了抬,说道:「这位兄台请回吧,在下抱歉,武功
门下,从不和无名之人交手。」
那汉子听得一怔,怒形于色,沉声道:「我叫荀吉,可以了吧?」一手已从
腰间撤出铁手,哼道:「你亮剑吧。」
伍世贤看他目露凶芒,神情大是不善,故意抱抱拳道:「厅上不是动手之处
,荀兄请到外面去吧。」荀吉没有作声,举步往厅外就走。
伍世贤跟着走出,双方的人也一起跟了出来,在阶上站定。丁乾不待吩咐,
已要庄丁在两边走廓的抱柱上,点起八盏气死风灯。伍世贤走到荀吉身前,相对
站定,呛的一声撤出长剑,抱剑道:「荀兄赐教。」
荀吉早就不耐,喝了声:「接招。」右手铁手扬处,轻轻一转,朝伍世贤当
胸直送过来。
铁手连柄长约二尺出头,四指并拢,拇指分开,自是专锁刀剑之用,不但五
个指头都有尖锐的指甲,如被铁手戳上就等于被戳中五剑,尤其铁手掌沿,锋利
如刀,也可作劈击之用。这是外门兵器中最厉害的一种,有的人还在铁手中装上
飞针一类的细小暗器,更是令人防不胜防。
荀吉铁手堪堪递出,伍世贤身形疾转,右手长剑一招「仙人指路」,剑势斜
指,刺到对方左侧。荀吉带转铁手,朝他剑势封出,伍世贤右脚后退,绞腿转身
,长剑随着拦腰扫出。两人这一动上手,荀吉铁手开阖,不但攻势迅猛,尤以锁
击对手兵刃为主,伍世贤一手「武功剑法」,使得极为纯熟,但因对方专锁兵刃
,心中不无顾忌,双方动起手,各展所长,全仗平日熟练的剑法,灵活运用,才
能制敌先机,一旦心存顾忌,难免会有缚手缚脚之感。
古人有一句话,所谓:棋高一着,缚手缚脚。那是说对方比你棋高一着,你
才会缚手缚脚。如今伍世贤因对荀吉使的铁手,专门锁拿兵刃,而有了缚手缚脚
之感,那不是说荀吉的武功就比他高了一着?事实上荀吉在铁手上的造诣,也确
实高过伍世贤一着,这一情形,双方观战的人,很快都看出来了。
荀吉铁手愈使愈快,劲风呼呼,记记都朝伍世贤长剑下手,伍世贤到了此时
,已是穷于应付,攻少守多,只有闪动身形,藉以趋避对方锁拿之势。双方又打
了十来个回合,陡听「挡」的一声金铁大响,荀吉铁手一下锁住了伍世贤的长剑。
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,伍世贤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,陡觉手上一沉,长剑已
被对方铁手锁住,心头一急,急忙运劲朝上挑起。老实说,这不过是他本能的反
应,长剑已被对方锁住,那能挑得起来?但说也奇怪,就在伍世贤剑尖朝上一挑
之际,荀吉突觉虎口剧震,手腕骤然一麻,那里还握得住铁手?呼的一声,铁手
竟被对方剑尖挑得脱手朝上飞起一丈来高。
这下连伍世贤也大感意外,简直如有神功,不由怔得一怔。荀吉一张黄中透
青的脸上登时胀得色若猪肝,急忙纵身掠起,伸手接住由空中落下的铁手,第一
阵就落败,自然脸上无光,但当着双方的人,不好发作,只是重重哼了一声,悻
悻退下。伍世贤到此时,才定过神来,反剑入鞘,拱拱手道:「荀兄承让了。」
邵南山、丁老爷子、况南强自然都看得出来,伍世贤长剑被锁,绝无反败为
胜,震飞对方铁手之力,各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。